第(2/3)页 出河工! 整个村子,五十户人家,要抽二十个人上工——本来应该是轮流的,有规矩的,或者至少是集齐各家的人,当众抽签。 但是,其实并没有这种事,有些人家是理所当然可以不出徭役的,而他们的名额,就理所当然摊派到了别的人家—— “你们家要出一个人啊!”村正再一次敲响了他们家的家门: “商量好谁去,三天以后,村口大槐树下取齐!这次疏浚小白河,至少要两个月,带好口粮和铺盖!” “为什么又是我们家……”沈乐一句话还没出口就被拽了回去。 父亲满脸哀愁,无奈地冲着他摇头。沈乐长吸口气,用力吐了出来: 他也想起来了,这座村子里,两个大姓,少数外来户——包括他们家。 何况他们家又穷,男丁也不多。不抽他们,抽谁? “我去吧。”做父亲的伛偻着枯瘦的脊背,颤巍巍地站了出来。沈乐一把按住他: “别!我去!——您是家里的顶梁柱,您在,家里才不散!我去!!!” 父亲老了,弟弟还小,家里还有母亲和妹妹。他不顶上,谁顶上? “阿爷无大儿,木兰无长兄,愿为市鞍马,从此替爷征”——女子都会站出来顶起家里的重担,他还能缩头不成? 默默吐槽着“古代法定征徭役从来不可能征两个月”、“出河工应该官方供饭,怎么还让我们自带干粮”,沈乐扛起铺盖,汇入人流。 有一说一,他知道河工苦,但是,真的不知道河工居然那么苦: 寒冬腊月,赤着脚踩进河水,一铲铲挖起淤泥,掀到岸上。干一个小时上来,冻得手脚僵硬,全身颤抖; 挑着柳条编成的筐子,把沉重的泥土和石块,从河底运到岸边,或者从远远的、堆积石料的地方运到河岸,肩膀被压出一块一块血痕; 抡起巨大的锤子,把石料砸成小块,在岸边砌筑石堤。一不小心,力量用错,不是扭了自己的腰,就是砸伤了旁边的助手…… 更难堪的是吃不饱。但凡有足够的吃食下肚,从水里出来有一碗姜汤,甚至有一碗热酒,这种苦都能熬住; 但是——沈乐弯腰在铺盖卷里摸了摸,摸出一张饼子,努力咬下。撕咬半天,咬开一小块,含在嘴里用唾液慢慢润湿: 为了撑过两个月,只有死面饼子,才是能够携带的吃食,不会半路上就快速变质。 这种饼子,又干,又硬,抡起来砸人,都能把人砸个头破血流——更不用说,里面天晓得掺了多少麦麸,吃起来嗓子刺刺得疼。 他就从来没受过这种苦! 上次铁甲的记忆当中,安西将士驻守西域,都没吃过这么一言难尽的玩意儿! 然而沈乐知道,这已经是家里竭尽全力,备出来的最好的饭食——他有面饼啃,家里的弟弟妹妹,大概正在啃野菜…… 就这点饼子也吃不饱。沈乐小心计算着,啃掉了六分之一个饼子,又大喝了一通水,努力骗饱肚子。 整好铺盖卷,闭目片刻,趁着四下无人,给自己拍了一个治疗术。 感觉法术的力量缓缓滋润身体,让酸痛僵硬的肌肉恢复柔软,让手脚上的血痕平复,他才起身钻出窝棚,加入河工队伍: “你!你!还有你!过来,抬木头!” 沈乐快步走过去。被监工点出来的三个人,除了他之外,一个年迈,一个年少。沈乐想也不想,走到树干较粗的一头,和他们一起弯腰: “起——” 一步,两步,三步。工地上道路崎岖不平,沈乐全神贯注,一步都不敢踏错。走着走着,身后忽然一晃,有人惊叫: “哎呀——” 整根树干的重量,沉沉压了下来! 沈乐及时沉腰坐马,这才扛住了那根树干,没有被直接砸到地上。身后,却是一声闷响,两声惨呼: 和他一起扛着木头的三个人,先是中间的少年一步走错,绊倒在地; 紧接着,扛树干木梢的老者,吃不住那股力量,被压着重重跪倒,砸在地面上! 等到沈乐勉强站定的时候,监工已经赶了过来,抡起鞭子劈头盖脸地抽。少年努力伸手遮护着自己,呻吟求饶; 而那个老者,只管闭着眼睛,在地上缩成一团,连哼声,都小得几不可闻了。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