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沈乐踉踉跄跄地走在烽燧当中,拼命地翻动着尸体。 老黄,那个五十来岁的老兵,昨天还在说“家里老二给我添了孙子”,还在计划着弄个银镯子,托人送回家乡去的白发老兵,面朝下扑倒在地上。 他背上中了三刀,鲜血已经凝固冰冷,双手仍然攥着半截断刀,刀刃深深插入敌人胸口。 狗娃子,两个本地少年当中的一个,斜倚在石墙边上,双目大睁,恐惧和痛苦全部凝在脸上。 他胸甲外面斜出一点金光,是一根金头银角的簪子,前些天分到的战利品,这少年捧着簪子满心欢喜,说等换防回城了,就拿着这根簪子去提亲。 阿顾,这个和他,或者说,和阿李一拨儿从中原过来的援兵,右臂齐肩砍断,左手紧紧握着右手,连钢刀攥在一起。 他跌在地下,怒目圆睁,左腿屈,右腿伸,仍然保持着一个冲锋的姿势…… 还有赵小胡,刘玉生,尔朱麻…… 全没了。 傍晚时分,还围坐在同一个篝火旁边,从同一锅汤里捞肉吃,一起畅想将来,相互笑骂的同袍…… 全都没了。 一个,活的,也没有。 他们拼掉了至少三倍于己的敌人。不,沈乐环顾四周,看着那些或白发苍苍,或脸庞稚嫩,间或也有青壮年的敌人尸体: 他自己杀了多少虽然心里没数,但是两根长矛折断,两把刀砍折,大概至少干掉十几号人。 即便如此,满地尸首,堆得烽燧顶上无下脚处,大概,除了他干掉的那些,至少也有二十来号人? 所以…… 吐蕃人是为了什么,在秋天已经到来,应该加紧撤回去的时候,非要花这么大代价,来拔掉他们这个烽燧? 沈乐扶着冰冷的石墙,低头喘息了好一会儿。感觉体力恢复了一点,他踉踉跄跄站起来,拖开尸体,扒拉柴草,开始点火: 之前的烽烟,已经被尸体和鲜血压灭了,他现在,需要赶紧点起火把,向关城报警! 一炷烽烟,两炷烽烟,三炷烽烟。烽燧里用于点火的藁艾,平时都是捆缚好的,不用额外再去整理,只需要点火。 火光冲天而起。沈乐最后环顾一眼烽燧,开始解身上的铠甲。 已经被砍烂的肩吞,解开,扔掉; 沉重的铠甲,脱掉,换一身轻便的皮甲; 再选了一支还算完整的长矛,一把没有卷刃的钢刀,一张弓,一壶箭,拖着步子迈向远方: 去关城! 去关城! 马匹果然已经没有了,看地上的痕迹,应该是被攻上来的敌军带走了,也不知道是牵走,还是被斩断了缰绳,干脆放走。 沈乐奔下山峦,只跑了一半路,就看到山脚下隐隐绰绰,有一条长龙一般的队伍在行进。 他放轻步子,小心爬到一块大石头后面,侧耳倾听。只听了两句,一股怒气,就腾腾地冒了上来: “军爷……慢点……求求您慢点儿……小孩子走不动……” “走不动?走不动就扔了!” 粗声恶气的男子声音大声呵斥。口音十分纠结,是一种吐蕃语、回纥语和唐音的混合语言,也就是当地人才能毫无困难听懂。 一句话说完,小孩子的哭叫声,女人的惊叫声,蓦然高高扬起: “啊——” “妈妈,妈妈——” “军爷!军爷饶命!” 哭喊声,争夺声,扭打声。须臾,重重一声闷响,孩子哭声戛然而止,紧接着就是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声: “阿虎——” 飕的一声鞭响,抽裂空气,抽破血肉。沈乐呼吸一紧,下一刻,一个粗糙浑浊,有些油腻的声音插了进来: “好了好了,别打了。接下来还得赶路,打坏了,她就走不回去——多带走一个人,就多一分赏赐,没准,能多个婆娘不是?” “打坏一个怎么了?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娘皮,多半回不去,还得三文不值两文卖给那些秃鹫!” 先前动手的那人粗声回答。停一停,又伸手去抓: “与其等她死在荒原上,还不如让老子先乐一乐!” 惊叫声,挣扎声,撕心裂肺的哭声,陡然高扬。沈乐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一手握刀,一手狠狠抠住地面: 等一等,再等一等。现在贸然冲出去,可能只能救下那女子一个人,也可能一个也救不了: 等他看清楚了这支队伍有多少人,人少的话,没准可以搏一搏,把敌人都杀了,把这些妇孺带回去! 他慢慢地往前爬。借着黑暗掩蔽身形,越过一块石头,越过一丛灌木,再爬过一丛长草。 一边爬,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,借助每一块凸起的地形仔细看: 这支队伍大约有两三百人,在山道上蜿蜒曲折,摸黑行进。 绝大部分都是抢来的俘虏,头尾部分,各有一支小队看押,还有一支小队散在当中,来回奔走,呵斥催促: “也就是三十人。”沈乐默默地点着数字,双眼在黑暗中灼灼发亮: “这些敌人……如果单对单,挨个来,我有信心做到一穿三十。但是,如果他们一拥而上……” 不借地形,没有战友,五六支长矛攒刺,加上外围弓箭,他敢冲上去就是个死。 想要完美击杀,要么,就是偷袭,要么,就是把敌人分隔开来,分成十人一队,最好五六人一队…… 沈乐开始奋力搜索记忆。幸好幸好,这个阿李长久驻扎在附近,对周围地形十分熟悉: 哪里宽阔、哪里狭窄,哪里有道弯,哪里有大石头,他都了如指掌; 这支队伍再往前,最多二里地,就有一个狭窄的道口,山顶上,还有两块房子一样的巨石,高高矗立。 如果能把一块巨石推下山坡,至少能把队伍截成两段,然后,然后…… 干了! 第(1/3)页